酷暑时节,据说人体里的湿*会浮于表面,入伏之后,用艾灸的方式容易治疗。传统的艾灸有两种,一种是用艾条在皮肤表面熏烤,一种是把艾绒直接放在身上点燃,将局部灼烧之后,再贴膏药。后一种治疗过程相当痛苦,而李唐的《炙艾图》,显然属于此类。大宋时期的民间郎中,挑着膏药担子走街串巷,在桥头的树荫底下为农民治病。
宋李唐炙艾图(局部)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两宋时期可以说是民间风俗画的发展盛世,其写实风格,是文献难以替代的历史镜像。此幅《炙艾图》的亮点,在于不同人物的表情。没想到艾灸的场面如此热闹,像是话剧舞台上的高潮。中间那位病人,早就疼得龇牙咧嘴,若不是被几个“护士”强按在地上,可能早就坐不住了。几位助理神情各异,按住病人的手和腿,有的眉头紧皱,对病人的痛苦感同身受。还有的,可能是病人的儿子,对这一场面不忍直视,干脆把脑袋扭过去。最淡定的,那郎中,泰然自若,像是个有经验、医术高明的主儿。他的小徒弟,在身后正准备好一剂膏药,呵着气,随时准备听师傅口令,表情天真。
这便是大宋朝某村口,桥头树下的一幕日常。不论郎中还是病人,或是乡亲“助理”,众人的生活还相当贫苦。透过李唐高超的画技,每个人身上的破旧补丁清晰可见。读画者,也许会感慨农人生活之艰辛。艰辛中,又可见淳朴的小趣味。
不知道李唐当初画这幅画的确切初衷。我想,可能是因为好奇。绘画者经常描绘生活中令自己印象深刻的一幕。李唐或许亲眼目睹这场景,被病人的惨叫声震慑了,对这一画面久久不忘,以好奇心,记录下来。也有人说,李唐是为了反映百姓的疾苦。北宋末年,*局动荡,民不聊生。描绘这样的日常,是想给腐朽的皇帝看看,从而生出悲悯心。
好的作品,总归带有人性的温度。不论何种初衷,治病的场景,充满了人间温情。我对此画的共鸣,或许来自我的姥姥。我姥姥也算是位民间郎中,掌握了祖传的接骨手艺。乡亲邻里有跌打摔伤的,找我姥姥,基本都能治好。治病前,姥姥会先审查一番,推、挪、揉、按之后,冷不丁用力,咔嚓咔嚓,听得连续几声响,病人“哎哟”一声,还来不及做出反应,错位的骨节便回归了原位。姥姥治病,分文不取,所以逢年过节,来送礼的人踏破了门槛。所谓的“礼”,不过就是几块点心、一包茶叶。村民以务农为生计,本就不富裕。
姥姥的长相,越到晚年,越像菩萨,长长的下巴,厚厚的耳垂。民间信服积德行善的道理。
姥姥如今已经故去了。一年前,听母亲唠叨,姥姥曾为我们渔村打工的伙计治肛瘘。小伙子病得很厉害,已经没法正常坐了。来到我姥姥家,屁股撅在炕上,姥姥为他拔火罐,拔出一罐子脓血。旁人都觉得恶心,姥姥却一点也没有嫌弃,全心医治。善哉!
李唐的这幅画把我的思绪带向民间。恰巧最近读了贾平凹的新作《秦岭记》,写的是秦岭一带民间农人的生活琐事,其中隐含着相当复杂的情愫。民间有疾苦,有原始的善,有愚昧的恶,有神*的传说,也有现代都市人不可蔑视的神秘的高明。
民间,有我们的根。人寿年丰,老有所养,病有所医,是人们共同的希冀。盼望《炙艾图》里的长者早日康复。他的病痛,连着我们的心。
(原标题:《炙艾图》的温度)
来源:北京晚报作者:胡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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